“所以说……大皇兄的婚事又要推延了?”徐云瑞睁大了眼睛:“要守三年孝?”
叶明玉揉了揉眉心道:“孔昀如今的年纪已经拖不得了,我听太后的意思,大概是说按民间规制,嫡母或是生母先于父亲去世的,只需守孝一年,再加上齐王殿下此次是续弦……所以,婚期便被推到了明年秋天,这样也好,齐王的婚事本就有些紧凑,这样倒是有足够的时间来准备了。”
徐云瑞小声嘀咕:“还好我没碰上这样的事情啊!不然要我等一年啊……”
叶明玉看他一脸忧愁,颇有些无奈道:“孔昀婚事不顺,外头说什么的都有,你这话可千万不能出去说……莫要给人家雪上加霜。”
徐云瑞点了点头:“我也没有那么闲!谁会没事去说这个呢!”
“只是不知道六皇子打算如何处理此事。”叶明玉轻轻叹了口气:“若是齐王殿下续弦,尚且都要守孝一年……那他若是要大婚,怎么也不可能与齐王殿下一样吧?”
“谁知道呢?”
徐云瑞耸了耸肩,他脸上露出了些幸灾乐祸的笑容来:“我倒是要看看徐永安打算怎么办!皇后是他的嫡母,他又不像是大皇兄那样,身份地位还比其他兄弟略高的……看他这样子,还是先从宫中搬出来才是正道呢。”
皇帝大权在握,虽说后宫是在皇后的治理之下,但以思妤这类直接受到皇帝调控的宫中女官来看,宫中大事也会被放到皇帝的的面前。
徐永安拿到了不少皇后的资源,可只要还在宫中,到底还是会受到一些来自皇帝的掣肘,早先出宫开府对徐永安来说有百利而无一害。
叶明玉却没有徐云瑞这么乐观。
皇后之死是徐永安的蓄谋已久,若是皇后之死会打乱徐永安的其他计划,他怎么可能没有想过解决的办法呢?
但徐云瑞和叶明玉没有纠结太久——
他们很快就知道了徐永安、陆佳泽和安国公府的葫芦里到底卖得什么药。
皇后去世不久,都城也才刚刚进入冬天。
秦王府要比普通的富贵人家还要豪奢些,徐云瑞知道叶明玉畏寒,早早地就烧起了地龙。
叶明玉如同往常一样,坐在小榻上,低头伏在案边仔细核算着王府账册,却突然听到了徐云瑞怒气冲冲的脚步声——
这说来很不可思议,但叶明玉的确能够很清晰地从徐云瑞的脚步中判断徐云瑞的心情。
若是脚步声轻快、节奏密集,说明今日一定有什么好事发生,徐云瑞根本压抑不住自己雀跃的心情;若是脚步声沉重,间隔略缓,说明徐云瑞的心情不好,要么是受了委屈,要么是感到难过;若是像今天这样,节奏虽然很快,但一步步“咚咚咚”地踏在地上,让人觉得恶狠狠的……
那就是特别生气了。
果不其然,书房的门一打开,有些寒冷的冬风裹挟着扑面而来的冷气,露出了徐云瑞那张“凶神恶煞”的脸。
“明玉!你说陆正则是不是疯了!”
徐云瑞怒火冲天,一脚踏进了屋子里,而后突然想起外面寒凉,连忙转身合上了房门:“今天又降温啦!早晨我走得早,叫她们给你温的羊肉萝卜汤,你喝了没有?”
叶明玉啼笑皆非:“已经喝了……安国公又做什么了?”
徐云瑞一撩下摆,一屁股坐上了叶明玉身边的小榻,他三下五除二踩掉了自己的鞋袜,把自己的脚往叶明玉腿上盖着的毯子里一塞,两手便自然而然地把叶明玉圈进了怀里:“我的天呐!你知道今天在朝上,他说了什么吗?”
叶明玉被他搂得动弹不得,只得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臂,叫人稍微松开些:“怎么了?是关于六皇子的事情么?”
徐云瑞哼哼唧唧地点头:“见鬼了!他们陆家人竟然说,陆佳泽并非陆正则的儿子,而是陆佳行的儿子!”
着伦理关系实在太过混乱,叶明玉也不由得愣了愣:“陆佳泽是陆佳行的儿子?……什么?”
徐云瑞气道:“是啊,陆家人说,陆佳泽出生的时候身体不好,大慈恩寺的秃驴说要养在‘福缘深厚’的长者膝下,所以就把他记到了陆正则的名下,如今陆佳行死了,陆佳泽想把名字改回陆天泽。”
叶明玉不由得张大了嘴巴:“啊?这、这样也可以么?可是……可是陆夫人怀胎十月,哪有作假的?再说,安国公世子夫人也不曾反驳么?”
徐云瑞轻哼了一声:“如今陆佳行、陆佳汐都已经死了,安国公夫人更是作古多年,就陆佳行的那个妻子,哪敢忤逆陆正则的意思?陆家人甚至还买通了两个大慈恩寺的和尚,连和尚都作证了,说陆佳泽并非世子夫人所生,但生母是陆佳行原来的一房贵妾,生他时便难产而亡了。”
叶明玉简直惊呆了:“这样的话,陆佳泽岂不是从安国公的嫡子变成安国公的庶孙?”
这身份可不是降了一两级。
若是陆佳泽真的认下了这个身份,安国公府如若分家,他是什么也分不到的。
大庆规制,但凡是嫡出,乾元分二、中庸和坤泽都分一,陆佳行和陆佳汐都已经亡故的情况下,因为两人都留下了嫡子,所以陆正则的遗产还是分为四份,陆天琪分二分之一,徐永明和陆佳泽各分四分之一。
又因为徐永明已经去世,所以徐永明的那份会被陆天琪和陆佳泽继承,陆天琪拿三分之二,陆佳泽拿三分之一。
若是陆佳泽认下自己的身份,那陆正则死后,安国公府的东西将会全部被陆天琪一人得到。
等等!
叶明玉突然一顿,他睁大了眼睛看向了徐云瑞:“安国公府想做什么?是想将陆佳泽直接扶正么?”
徐云瑞冷笑道:“可不是么?算盘打得可好了……陆家人果然都寡廉鲜耻,一个个的,连儿子变孙子,父亲变祖父这样的事情都能做得出来。”
叶明玉掐指一算:“若说这就是六皇子的计划,那也应该是从皇后娘娘病重就开始了……这段时候都城风平浪静,我原以为是最近的事情太多,大家都想喘一口气……现在看来,十之八九是为了去勾结大慈恩寺,处理那些细枝末节的东西……现在就算是想查,大概也是查不出什么疏漏的。”
徐云瑞低声骂了一句,而后又开口道:“大理寺监牢失火的事情,方琳琅今日也在朝中汇报了。”
叶明玉迟疑道:“陛下当初不是说一个月?怎么今日才汇报?”
徐云瑞嘀嘀咕咕:“大概是早就和父皇说了,今日在朝堂说的,无非是些表面上的东西,算是在大家面前把这事情揭过去了。”
叶明玉略略一想便理顺了其中关节,他点了点头道:“方大人怎么说?”
徐云瑞撇了撇嘴:“那个王主簿是个赌徒,败光了家产不说,还欠了不少人银子……先前和‘庄华公主’合作,将赏仙丸兜售给与他差不多官阶的小吏,赚了好大一笔钱,庄华公主死后,他断了财路,却死性不改,走投无路之下,被一个叫钟水芸的女人收买。”
徐云瑞所说的“和庄华公主合作”,叶明玉当然知道指的是六皇子徐永安,可是……
“钟水芸是谁?”叶明玉忍不住颦眉:“我从未听说过这个名字。”
徐云瑞点了点头:“你没听说过很正常,因为我也不曾听说过……方琳琅是这样说的,钟水芸是个女性中庸,她的父亲三年前曾经因为过失杀人被关进了刑部牢房中,那天晚上刑部牢房因为油灯打翻,走水时不幸有三名囚徒殒命……她的父亲也在其中。”
“让人唏嘘的是,就在走水后的第四天,主审官发现了钟水芸父亲的案子中似有蹊跷,重新审问过后,发现是她的父亲是为人顶罪……去年,朝中查处了一批贪官污吏,其中便有前刑部侍郎管函生,管函生落马之后,钟水芸的父亲一案才被翻供,还了他一个清白。”
徐云瑞显然对这些故事毫无兴趣,说起来的时候甚至连语气都没有任何变化:“管函生被捕入狱,一直在等候提审……因为管函生本就是刑部侍郎,为了避嫌,一审之后就被转移到了大理寺监狱……以管函生的官职来说,负责提审他的要么是前刑部尚书陆佳行,要么是大理寺卿方琳琅,或者父皇钦点命官处理此事……但父皇一直没有干预,方大人的事务又很繁忙,管函生便在大理寺监牢里待了几个月,也给了钟水芸一个为父报仇的机会。”
叶明玉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管函生既是刑部侍郎,十之八九是陆佳行的手下,以管函生的官位职级,可称得上是陆佳行的左膀右臂。
皇帝没有另派官员提审,显然是另有打算。
不论是因为什么,管函生如今死了,皇帝的计划十之八九也落了空。
徐云瑞不知叶明玉在想什么,只是又接着往下说道:“钟水芸散尽家产,她知道王禄忠好赌,也知道王禄忠十分缺钱,威逼利诱,替换了那天晚上的饭食,将蒙汗药撒进了饭食中,大理寺监牢的狱卒和囚徒全部中招,因为大理寺监牢特殊的构造,她将桐油洒在了离开监牢的必经之路上,而后点起了大火,导致了大理寺监牢只被救出来了两个人。”
这钟水芸的动机倒是说得通……但这计划对于一个父亲已经去世,又散尽了家产的女子来说,实在太过庞大了。
说她散尽家产,对王禄忠“威逼利诱”,她又是如何做到以一介白身,威胁引诱朝廷命官呢?
叶明玉犹豫道:“你之前同我说,那天晚上一楼的三扇大门全部反锁,外面的人根本打不开,若是钟水芸所为,又是如何做到的?而且她一个中庸女子,要将桐油洒满监牢,就算只是必经之路,这也过于庞大了……方大人有没有说,这位钟姑娘在何处?”
徐云瑞深吸了一口气:“钟水芸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