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选择缓慢进化学说,也受到了来自情感上的困扰。在进化中,主观的努力变得毫无希望,这无疑是冷酷、消极的世界观。顺便说一句,进化经济学以及进化心理学等尽管在解释某些现象时更深入,但仍然难以取得其应有的地位,情感上的障碍可能是一个重要的原因,从内心深处,人类对自身的努力和成果之间的关系上是相当自负的。
“生殖率如此之高以致引起‘生存斗争’,因而导致‘自然选择’,并引起‘性状分歧’和较少改进的类型的‘绝灭’。这样,从自然界的战争里,从饥饿和死亡里,我们便能体会到最可赞美的目的,即高级动物的产生,直接随之而至。”这无疑是人们在情感上难以接受的世界观。
达尔文曾说:“一个假说不管是多么可爱(而对每一个课题我都忍不住要提出一个假说),一旦事实与之相抵触,我总是尽力让自己毫不犹豫地抛弃它。”这也许是对其显得冷漠、悲观学说最好的解释。
1954年,我国出版了中文版的《物种起源》,同时掀起了学习达尔文进化论的,高等学校的生物系、农学院以及中学普遍设立了“达尔文主义”的课程。中学生考大学时,规定要考“达尔文主义”,可见当时在学校中重视进化论教育的程度。可是,当时讲的是苏联模式的“达尔文主义”,即所谓的“米丘林创造性的达尔文主义”。
我们选择米丘林主义的进化论是非常不合适的,因为到1953年,已经发现了DNA的双螺旋结构,生物学已经进入了分子时代,确凿的事实证明获得性遗传是不可能的,而米丘林关键的“贡献”就是一种修正主义的贡献,即承认自然选择,也认为应该吸取获得性遗传的观点。
除了众所周知的政治意识形态的原因以外,把情感方面的因素看成是这种现象产生的一个重要原因是合理的。有谁不希望努力会有结果呢?
历史上阻碍科学进步的因素很多,利益冲突和情感原因贯穿始终。
被认为是人类历史上最伟大的几位科学家之一的爱因斯坦都未能幸免情感上的影响。爱因斯坦的传记作家写道:1925年以后的爱因斯坦要是去钓鱼,不会对物理学的进展有影响。在量子物理领域,如果他相信不确定性是可能的,也许在该领域他做出的贡献要大得多。在情感上,爱因斯坦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物质世界不能用一个确定的物理公式描述的逻辑。也许多年以后,量子物理终将证明世界必定是确定的,而不是一个概率事件,即使是那一天,不确定性也是量子力学的一个里程碑。
如何拓展进化论
达尔文进化论为生物学提供了大理论,奠定了现代生物学的基础。但是达尔文进化论的影响决不局限于生物学界,甚至也不局限于科学界,它具有深远的思想意义和社会影响。通过创立生物进化论,达尔文领导了人类历史上最为伟大、影响最为深远的一场理性革命。这场革命统一了生命与非生命两个世界,提供了一种全新的世界观、生命观、宇宙观和方法论,波及了几乎所有的科学和人文领域。
在《物种起源》后记里,达尔文预言,这本书所提出的以及华莱士先生所提出的观点,或者有关物种起源的类似的观点,一旦被普遍接受以后,我们就能够隐约地预见到在博物学中将会发生重大革命。
达尔文还预计进化论会对心理学产生重要影响:“我看到了将来更加重要得多的广阔研究领域。心理学将稳固地建筑在赫伯特·斯宾塞先生1所奠定的良好基础上,即每一智力和智能都是由级进而必然获得的。人类的起源及其历史也将由此得到大量说明。”
他对进化论的影响力的预言显然是太保守了,这不是出于谦虚的原因,任何一门科学的进步,其影响力在当时都会被严重低估,实际上这种现象也是进化规律在起作用。
在这里,我们还是先把《物种起源》及其进化论的基本原理阐释清楚,这本书不是有关进化的科普读物,所以不会非常详细地介绍进化论的来龙去脉。如果读者恰好又对进化论产生了兴趣,无论是网络还是纸媒的读物都非常多,《物种起源》原著当然非常值得一看,另外,先生在《三思科学》网站上发表的《进化:达尔文》的9篇连载也值得参考。
进化论对其他领域的研究的影响也有被夸大的假象,因为大部分研究仅仅是借题发挥,只是把自然选择、适者生存这样的话稍微提及一下而已。
罗伯特·席勒在《非理性繁荣》中,认为庞氏效应是经济泡沫的一个重要因素,实际上庞氏效应就是一种典型的进化现象。
查尔斯·庞齐(CharlesPonzi)是一位生活在19、20世纪的意大利裔投机商,1903年移民到美国,1919年他开始策划一个阴谋,骗人向一个事实上子虚乌有的企业投资,许诺投资者将在三个月内得到40%的利润回报,然后,狡猾的庞齐把新投资者的钱作为快速赢利付给最初投资的人,以诱使更多的人上当。由于前期投资的人回报丰厚,庞齐成功地在7个月内吸引了三万名投资者,这场阴谋持续了一年之久。
人类思考世界总是喜欢归结于简单的原因—结果模式,数学和物理学等现代科学的兴起更强化了这种模式。除了找到这种简单的因果之外,别无出路,只能用一些点子和观点作为补充,如管理学领域。
我们面对的实际问题大多数是自反馈系统和复杂系统,虽然这些也零星的被提及,但从未真正获得主流的重视,进化论给我们思考这类问题提供了一条新的途径,进化论能够把科学研究延伸到自然科学以外的领域。
我们之所以较为详细地介绍一些进化论的故事,因为这本书是建立在以《物种起源》为代表的整个架构之上的,选择一些合适的知识介绍给读者,我们才能开始这次旅程。
《物种起源》让我们张开想象的翅膀,解释现实世界甚至是一种必然的冲动。我突然想到的一个问题是:为什么自然界是按照客体选择这种方式进化的,而获得性遗传法则是否本身存在逻辑上的缺陷?
以我微薄的生物学知识,我无法确定前人是否对这个问题进行过研究或者想象,但我似乎给出了自己的答案,简要地介绍一下这个推理是非常有必要的。
假如获得性遗传的方式成立,其直接效果就是加强了生物进化的速度,也就是说拉马克学说是更有“效率”的一种进化方式。
在生物进化中,效率不一定是好事,极有可能是灾难性的,至少它极有可能破坏生物的多样性。这暗示了,若拉马克的方式成立,世界不太可能呈现生物的多样性。
获得性遗传首先会破坏生物之间进化的步调,有的进化缓慢,有的进化迅猛是必然结果(不同物种的进化速度确实有差异,但是获得性遗传却大大地加大了这种差距)。进化快的生物会较为迅速地争夺生存资源,而相对慢一点的生物便会无处藏身。
这种基本的推断几乎得到了证实,“人”从种群之间的竞争关系来说,就获得了获得性遗传的利益。从生物遗传学的意义上来看,父母后天获得的任何能力和知识都无法遗传给子女的事实并没有改变,但种群之间的竞争就不是这么回事。
譬如,农业文明的兴起,已经有大片的土地被耕种,而这恰恰是原来野生植物的地盘。问题是耕种的技巧和能力总是能够以累积的方式叠加起来,被下一代人学习,这样就取得了客观效果的获得性遗传。
“科学是一门学问,它使这一代傻瓜超越了上一代天才。”南非文化人类学家麦克斯·格拉克曼的总结相当精辟。这句话的推论深刻地揭示了为什么每次重大的科学发现都会产生当时无法预测的重大影响,因为累积的效果是惊人的,任何一次重要发现都突破了一个关键的障碍。这种效果类似于在进化树上早期的分枝,分杈之后,就会在这个枝条上生长出大量的物种。
想象一下,以我们现在人类的能量,要想消灭地球上任何一种体形比较大的其他物种都是轻而易举的。在“理性”得到进化之前,“能力”率先得到巨大的进化后果可能是灾难性的。
那么,我们为什么没有去消灭那些可以去消灭的物种呢?这必定是对我们没有用或者受到了社会规则的制约,我们消灭其他物种的能力通过获得性累积而飞速进化的同时,社会约束这种能力的文化也得到了飞速的获得性发展。这在很大程度上减缓了种群内部的竞争压力,同时,也放缓了对其他种群的压力。在较为缓慢的步调中,才有喘息之机,以便使我们建立规则来约束我们“自私的基因”。
这是非常奇妙的。些许的步调差异,极有可能产生毁灭性的影响。到此处,需要束缚一下想象,否则极有可能演化出另外若干课题的探讨。
“自然选择、优胜劣汰”看似消极,却是我们的世界得以保全和以今天我们还算基本满意的方式存在。如果温馨的获得性遗传成立,它进化出来的世界后果是不可想象的,极可能是毁灭性的。
进化论毕竟起源于生物学,而我试图用进化原理回答有关人性和财富问题就不可避免地要遇到两个问题:其一,进化论不像牛顿定律那样详细地写到了课本中,大多数人并不很了解这门学问;其二,进化论要想延伸须越过诸多的艰难险阻,读者很容易想到的一个问题是,在这个领域进化论适用吗?关于第一个问题,我已尽吾所能把进化论的主要论述过程和结论告诉大家,在下一章中我会专门回答第二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