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家长

附近就有一家救助站,车程十几分钟。他们俩把小野猪送过去,和工作人员简单说明一下情况,值班的工作人员非常友好,见祝余的脚扭伤了,还给她拿来了冰袋。

“多谢。”苏青托着冰袋,冷气丝丝往上冒。

“不用谢不用谢。”救助站的小姑娘摆摆手,笑眯眯道,“是我们要谢谢你们呢。”

苏青:“举手之劳而已。”

祝余眼巴巴看着怀里的小野猪被人抱走,心想这一路都抱出感情来了,如果不是西府离这儿远,那送去他们动物园的救助站该多好啊,她还能时不时去喂一喂。

她想的入神,突然脑门上被苏青弹了一下:“走了。”

“哦……”她揉揉脑袋,拖着长音问,“去哪——?”

“医院。”

“没必要吧。”她嫌麻烦,“也没有那么疼,回去喷点云南白药就得了。”

苏青瞄她一眼:“你这是讳疾忌医啊?”

“怎么会!”祝余下意识否认,单脚立着,“我这是对自己的伤势有清晰的判断。”

“你的判断带有非常浓厚的主观色彩。”苏青又看了看她的脚腕,似乎比方才肿的更严重些。他声音冰冷不带一丝感情,像个抓逃课的学生回去上课的班主任,架着她不由分说地往外走,一把把人塞进副驾驶座,“我对你的伤势有更准确的判断,别挣扎了。”

祝余因负伤而毫无反抗能力,只好干巴巴地指责他:“你好无情。”

苏青俯身帮她系上安全带:“话说回来,你为什么那么抗拒去医院?”

他想起高中的时候,有一次晚自习上他突然发烧,祝余盯着他因为高烧而红彤彤的脸,一边把卷子往书包里塞一边十分欢快地道:“那还等什么,咱俩快去找老班请假吧!我送你回去,愣着干什么?你烧糊涂了吗?要不要我帮你收拾?”

苏青对于自己烧的头晕脑胀她却一脸兴奋只想着能借此提前放学这事儿十分无语,果然想在她那里找点什么关怀是件不可能的事情。

他看着祝余收拾书包,忽然福至心灵,施施然伸手按住了桌上的试卷。

祝余眨着期待的大眼睛,和他对视,缓缓从鼻腔中哼出一个“嗯?”

显然她不理解为什么有人放学不积极这件事。

“家里没有退烧药。”

“回去路过药店我帮你买一盒。”

苏青摸摸额头:“我好像烧的有点厉害。”

祝余挑挑眉,她的人生字典里好像没有医院这两个字:“所以呢?”

“我应该……”苏青斟酌着开口,“需要去校医务室输液。”

祝余愣了两秒,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已经装进包里的试卷掏出来,一秒犹豫都没有,抓起笔就开始写题:“那你自己去。”

苏青蹙着眉:好无情一女的。

他揉着太阳穴:“我头晕……”

“班长!”祝余拍拍前面坐着的王明皓,王明皓正沉浸在数学题里,百思不得其解,十分烦躁,伸手像挥苍蝇一样挥了挥,“等会儿等会儿。”

苏青低声说:“我们还是别打扰班长学习了。没关系,我自己去医务室也是可以的。输液而已,就算没人陪着,应该也不至于因为过敏,或者输入空气而出现什么不良反应。就算有的话,也应该会有人及时发现吧。”

他开始慢吞吞收拾东西。

祝余咬着笔头,越听越骇人,联想到自己以前看过的新闻,谁谁谁因为输液而去世……

这种新闻隔三差五就冒出来一条……

她把笔胡乱塞进包里,一脸悲壮:“走走走,我陪你去!”

那是苏青唯一一次见她迈进校医务室的门。

那时她全程皱着眉,似乎一秒钟也不愿意多待。

祝余把冰袋轻轻按在伤处,冰冰凉凉的触感让她下意识倒吸了口凉气,才说:“说来话长。可能是小时候留下的心理阴影吧。

我上幼儿园的时候总是反反复复地生病,经常住院,是我们家附近那所医院儿科的常客,跟那几个儿科医生都快混成熟人了,医院那股消毒水味都快把我腌入味了,我现在一闻到那股味就想吐。

小时候去多了,长大了就不愿意去嘛……总觉得一进去就要住院吃药打针。”

“这样啊……”

苏青的食指在方向盘上敲了敲。心想还好没有什么电视剧里上演的曾经在医院里与重要的人生离死别这种场景。

安静的车厢内,忽然发出一阵“咕噜咕噜”的声音,祝余愣了愣,确定那声音是从自己身体里发出来的,然后迅速此地无银三百两地捂住了自己的肚子。

忘记她早上就垫了几块点心了。苏青一阵懊恼:“车上没吃的。”他看看路边,发现家便利店,“我停下车去给你买一点?”

“嗯嗯嗯。”祝余不停地点头,送到嘴边的饭从来没有不吃的道理。掩耳盗铃般问,“你什么都没听到对吧?”

苏青沉默:“…………”

祝余用一种威胁的眼神盯着他,颇有股“你敢说你听见了咱们俩从此就没朋友做了!”的味道。

“对。”片刻后,他终于妥协,从善如流道,“我什么都没听见。”

他把车泊到路边的临时停车位上,匆匆走进便利店。按照祝余一贯的口味买了一个肉松沙拉饭团和一瓶酸奶,临付钱时又一掠货架,最终拎了一袋子零食回去。

祝余拿冰袋敷了一小会儿,就开始觉得无聊,翘着脚玩手机,刚看到林晚问他们为什么还没下来究竟在山上干什么的消息,车门开了,苏青拎着一个大袋子坐进来,把塑料袋往她怀里一放:“不知道你爱吃什么,就都买了点。”

“这也太多了吧。”祝余翻了翻,拿起饭团开始啃,“谢了啊,我把钱转给你吧。”

“不用。”

祝余深谙拉扯大法:“哎呀转给你嘛……”

“你要和我算账吗?”苏青淡淡瞥她一眼,“那就从高中开始算吧。”

祝余高中时没少吃人嘴短,她不说话了,埋头啃她的饭团。

周六的医院人格外多,苏青一开始要扶她,被她十分自信地拒绝了,后来人实在是太多了,挤在人流里单脚跳难度太高,她就蹭到苏青身边,悄悄攥着他的袖子。

苏青勾了勾唇角,伸出手挽着她:“扶好。”

“哦……”

一楼急诊科,两人勉强找到一个空位。苏青让祝余坐下等着,自己去帮她挂号,等待叫号的过程也十分漫长,祝余百无聊赖地像个挂件一样挂在他胳膊上,四处张望,忽然手机炸开一阵鬼畜铃声。

林晚!她一拍脑门:“把林晚忘了!”

电话一接通,林晚的声音通过出声孔清晰地传到苏青耳中:“你们俩干什么去了?山顶上有什么好玩的吗?给你发消息你也不回!别给我说你们俩在山上谈天谈地谈风花雪月谈诗词歌赋人生哲学!还是山顶上发现了外星人你们俩正在为世界文明迈出一大步?”

她密不通风的话扑面而来,祝余压根没插上话,半晌才抓住一个喘气的空档:“不不不,你听我说……”

林晚决定给她一个机会:“好吧你说。”

祝余尽量挤出一个可怜兮兮的声音:“我扭到脚了。”

“啊?”林晚愣了愣,“怎么扭的?严重吗?你还在山顶吗?苏青人呢?”这时候她还不忘拉踩一句苏青,“他有没有点用啊?别动!等姐去拯救你!”

“不用了……”祝余弱弱地说,“我在医院。”

“哦……”林晚眯起眼,“你还跟苏青在一块儿?”

祝余气势更弱道:“嗯……”

林晚很快捕捉到了问题的关键:“那你怎么下山的?”

“……”

“挂了!”

苏青绷着唇角,才不至于笑出来,眼底笑意盈盈,他一瞥祝余。

祝余整张脸红的像熟透的虾子,急急忙忙掐断电话。缓了会儿,她觉得脸上热,呆滞地抬手把刚刚没用完的冰袋往脸上贴了贴,眼神游离半晌。

“好像叫到我们的号了。”

苏青瞄一眼门诊屏上的姓名,扶着她起来,唇角向下压,装的人模人样:“对,到我们了。”

祝余半个身子都挂在苏青身上,一手拎着一袋子零食,一手攥着苏青的胳膊,蹦蹦跳跳地推开科室门,随即愣住了。

急诊科医生叫付海棠,是一位年龄约五十岁上下的妇女,戴眼镜,穿白大褂,见他们进来时脸色微变。苏青觉得有些眼熟,一时没想起来在哪见过。

付海棠此刻正靠在椅子里,双手抱胸,平静地与祝余四目相对,目光如炬。

祝余呆滞地抓着苏青的胳膊,一脸不可置信地抬头望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没说出口,半晌终于缓缓问道:“你挂的号?”

苏青拧着眉:“怎么了?”

祝余:怎、么、了!我真是谢谢你啊!

付海棠终于发话了:“先坐下吧,脚怎么回事?”

祝余慌了,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一开口觉得舌头都在打结:“……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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