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阳光

2018年5月11日下午5点25分,上海虹桥火车站。

出站口附近的一家快餐店内。

『两份板烧套餐,其中一杯可乐不要加冰。』

一个梳着分头,面孔棱角分明略显帅气,体型精瘦,明显常去健身房的青年男子,对着点餐台说道。

他姓洪,在上海做些营生,道上人称超哥。

在另一个不那么血腥的世界里,他叫做sul咲人。

虽然那个世界不算很血腥,但咲人还是遵照习惯做着很血腥的事情,带头排挤诸位决斗者,把大家的青春与血泪都吃干抹净,变成一个个笑料与段子。

这样的人当以血肉为食,可不该吃什么板烧套餐。

咲人今天会点快餐,而且点两份,自然是因为...有人来上海蹭饭了。

没错,正是笔者。

次日便是决斗都市第三赛季的第一场巡回赛,上海站。

笔者临近毕业,学业繁忙,依然没有时间好好钻研新环境,但最后还是来了。

一周前,主流哥使用『魔术师』卡组,在第二届总决赛上击败了来自武汉的那个男人,成功夺魁。

他是当天sp6产生的最后一个冠军,一路过关斩将,气势如虹。

主流哥的夺冠,给笔者注入了一针强心剂,再次燃起了对魔术师的信心。

于是,便来了上海。

好吧,其实没有那么多理由,就是想打,所以来了。

『可乐不加冰,有什么道理么?』咲人托着餐盘在笔者面前坐下,依次摇了摇两杯可乐,拿走了发出冰块碰撞声的那一杯。

『谢谢超哥。』笔者笑嘻嘻地拿过另一杯,『是这样的,加冰可乐的杯壁上会凝结一层水珠。喝的时候如果把手弄湿,一会儿打牌就不方便了。』

『还有这种说法啊。不过我平时不吃碳水,今天既然点了快餐,肯定要狠狠地享受才行。可乐不加冰,喝起来也太不爽了。』咲人把可乐杯子凑到耳边摇了摇,似乎很享受气泡沸腾、冰块碰撞的声音,又抬头看了一眼笔者那杯。

『你这不是也有水珠么?』

『是的,第一次去三孝口找肥四打牌的时候,我就发现了。』笔者笑了一下说道,『其实我打牌根本不注意保养卡套,刚刚都是我乱说的。』

『你小子。』咲人摇摇头。

『超哥这次用的什么卡组?』笔者问道。

『刚鬼,暗战士刚鬼。』咲人眼中有光芒一闪而过,『你记得16年4月表的暗同调么?』

当然记得了。那副卡组利用暗黑格雷法和终末之骑士,堆墓等级偷窃虫、命运英雄魔性人等卡,先手上限极高,甚至可以顶g抽爆对手,令人耳目一新。

科大的楚天就在三孝口麦当劳玩过那副卡组,笔者用帝王跟他打过很多次。

后来7月的合肥站,菜师傅输给小璇以后,又败在了楚天的暗同调手上,才彻底无缘淘汰赛。

『我记得暗同调。暗战士刚鬼,听上去和那副卡组颇有相似之处?』

『是的,我抄的是日本玩家shino的构筑...』

咲人滔滔不绝地讲了起来。

快餐店人声嘈杂,笔者没有听进去多少,只隐约听到这副暗战士刚鬼的手坑抗性很强,稳定性远超从前的构筑。

咲人讲到一半时,笔者手机上来了一则电话。

笔者跑到一边,按下了接通键。

这则通话很简短,但也很重要。

是关于毕业论文的事情,要笔者明早8:30去导师办公室谈谈。

挂掉电话后,笔者立刻打开购票软件,看了当天回合肥的班车。

符合条件的列车只有一班,还剩3个小时发车。

上海虹桥站就在隔壁。候车和检票合计就算30分钟,笔者还剩两个半小时做决定。

是留在上海打巡回赛,还是回合肥对付论文,两个半小时内必须做出选择。

不管回不回去,先把票买了。

笔者回到餐桌前的时候,发现咲人已经倒掉餐盘,在面前铺开卡垫,试抽卡组了。看得出来,他对这副卡组爱不释手,抽卡的时候嘴角微微上扬。

『超哥,我可能要不行了。』笔者哭笑不得,『明早有事,可能今天就得回合肥。』

『你真是废物。』咲人有些惊愕,下意识用起了排挤功夫,『行吧,反正你也赢不了我,明天打了也是送。』

『离发车还有时间,超哥,来打一把。』

『不打了,你太衰了。』咲人嫌弃地翻了翻白眼,把卡组收了起来,『楼下出口去虹桥站,你要走就走吧。一会儿我从二楼走,你要留下来,我再陪你打。』

好吧,上海是你地盘,你说了算咯..笔者端起可乐吸了一口,发现这杯已经接近常温,快要变成普通的糖水,确实不带劲儿。

就在这时,有个戴圆框眼镜和苹果耳机、皮肤黝黑的高瘦青年,走到两人桌前,左看看右看看,最后对着咲人说道:

『你是哲学大大吗?』

咲人气的白眼连翻,指了指坐对面的笔者。

『哲学大大!别来无恙!』来人激动地握住了笔者的手。

笔者这时候正在看群聊消息,隐约猜到了一点对方的来历,笑着问道:『你接下来是不是要说,很想给你几句关怀?』

『...可你已不是家人。』对方说出了暗号。看来,是从排挤群来的决斗者,没错了。

『其实是这样的哲学大大,我刚回坑想学魔术师,理科让我来这里找你。』对方说道,『理科这家伙跑到枫叶宿舍住了,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

之前吃快餐的时候,笔者拍了一张咲人的照片发到排挤群里,被理科看到,知道笔者这会儿正在虹桥站旁边的麦当劳。

理科自己不怎么玩魔术师,就把面前这位正好在虹桥附近的决斗者打发过来,找笔者抱抱佛脚。

『是的,你被排挤了。』笔者点点头,『我也被理科挤了,他跑到上海蹭枫叶宿舍住不带我,我只好来虹桥找超哥。』

『你爬。』咲人简单说了一句。

『你看,这就是排挤群,你要习惯。』笔者耸耸肩。

贫嘴归贫嘴,抱佛脚可不能耽搁。咲人起身让出位置,让那位排挤群来的决斗者坐下,铺开卡垫。

笔者也早已收拾好餐盘,掏出了卡垫和卡组。

『我还有两个小时。』笔者看了看手机,『先打一把吧,我看看你操作。』

『哲学大大,你晚上还有事?』

『哦,有可能要回合肥,不一定打明天的比赛了。』笔者说道。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从排挤群找来的这位决斗者,笔者倍感亲切,什么话都愿意说一点,藏不住。

大概是因为,对方修炼过破解藏字诀的招数。

『合肥啊,我下半年要去那里上学。』对方看着抽到的五张卡,搓了搓。

『研究生么?』

『对的。』

『科大咯?』

『还真是。』

『恭喜恭喜。』

『哲学大大,这牌我不会打!』对方把手牌摊开在桌上。

笔者看了看,发现是时读、星读、魔术家、决斗者降临和灰流丽。

呃,确实寒碜了一点,主要时读星读这一对活宝太搞了。

『这牌,你设置魔术家,发动降临找龙剑士...』笔者拿过对方的五张牌操作起来,边打边说。

『...灵摆召唤时读和魔术家,破坏两个p区找小丑和异色眼同调士。小丑找慧眼,第一个银金先堆刻读。』

『等一下,第一个银金你用小丑做么?』

『没错。』

『时读留在场上,而且1号位?』

『对。』

『有什么用意么?』

『等下你就知道。』笔者用小丑找到的慧眼和手里的星读设置了刻度,慧眼发动效果变成限制卡虹彩之魔术师。

『c1银金公主必发效果抽卡。』笔者拿起对方的卡组切了切,『这里要看银金抽什么,决定下一步怎么做。来,抽卡吧。』

『是增殖的g。』对方看了看抽到的卡说道,『是不是做不下去了?』

『不,刚刚好。』笔者说道,『接下来银金炸虹彩回收刻读,检索时空读阵、特召刻读和异色眼同调士,再用那两怪变成水机加幽鬼兔,就可以盖时空读阵过了。』

『过了?就这样?』

『没错。』笔者打开对方的额外卡组,把卡片拿出来摆到对应位置,『这场面看上去很软对不对?实际上你拥有后场阻抗时空读阵、前场阻抗加速同调,还有g、灰流丽和幽鬼兔三张手坑,足足五道阻抗,足以应对大部分局面了。』

『银金公主还能抽一次卡,就算g不通过,续航也是有保证的。』

『时读之魔术师留在场上就是给加速同调用的。这个牌型,你留不了刻读。』

『为什么?』

『因为构筑内的加速同调只有8星。你把刻读留下来就必须调度2星调整,而你的额外...』笔者翻开对方的额外看了一眼,『果然。你看,你是没有方程式同调士的,只能使用流星登龙获取2星同调调整,而卡组里唯一的5星怪兽,一开始就上手了。』

『星读之魔术师?』

『没错。你的魔术师构筑,别的星级都不缺,6星有三张刻读两张贱龙,4星一大堆,3星2星都有手坑,唯独5星怪兽仅此一张,万一bo里要用,就必须注意留下6星以外的怪兽,作为加速同调的素材。』

『哲学大大,你说的好有道理。』

『谬赞。』笔者说道,『其实你这样的牌型,会比抓一大堆魔术师本家卡那种手牌,赢的更顺畅一些。因为对手往往不会直接投降,g1多半要尝试一番,然后被手卡的灰和g打爆,最后还是过不去...』

『然后,我就能知道他的卡组?』

『是的。』笔者笑了笑,『魔术师就是这样的卡组,跟直接劝退的做场卡组不太一样,韧性很强,经常可以留有余地。』

『受教受教。再来一把。』

接下来的一个多小时,笔者和对方拆解了先手的各类牌型,后手的种种应对,差不多把魔术师从头到尾讲了一遍。

对方悟性很高,看得出是回坑的决斗者,有基础在,飞速掌握了魔术师的大部分技巧与细节。

笔者讲的差不多了,对方也停了下来,去点了一份套餐。

『哲学大大,加个好友吧。』对方递过来一对鸡翅。

『行。』笔者掏出手机打开企鹅,加上了对方的好友,『怎么称呼?』

『阳光。』

『呃?』

『不是fr那个!我每次都要解释!』

『我知道不是,我之前就有那个阳光的好友...』笔者想了想,『你在哪个战队待过么?』

『ha啊,我看理科打牌长大的。』

『你跟他同届哎,跟我也是同届...』笔者感觉对方的账号非常眼熟,闭上眼思索起来。

ha,阳光,ha阳光...

最后,笔者终于想了起来。

那是2015年的秋天,笔者在线上单挑ha联军的时候。

笔者用『emem』卡组击毙了理科、正等知名玩家,打出了一穿十的战绩。

那场联军,担任笔者第一个对手的,正是眼前这位『司徒阳光』。

当时,笔者利用一次掉线的巧合重开g2,连扳两局,打败了这位决斗者。

那场胜利之后,笔者一发不可收拾,开启了无双模式。

正是从这场联军开始,笔者让实卡圈子知道了自己的id。

从来都没有单方面的观察。笔者对实卡产生想法,同样是在那之后。

——这次碰撞,让笔者和实卡圈子看到了彼此。

那之后,笔者踏上巡回赛的漫漫征途,距今已有两年。

细细数来,那场联军就是一切的开始。

原来如此。

『你说,你要去科大读研究生?』笔者问道。

『对啊。』阳光回答。

『前两年没看你打牌。』

『嗯,退坑了,考研重要。』

『原来是这样。』笔者豁然开朗,『阳光,我明天不打了,你正赛加油。』

『超哥,晚上不去你那住了。以后有机会,一定到访。』

咲人这次倒没有再发功排挤,只是点了点头说道:『你还有45分钟,再坐一刻钟去赶车也不迟。』

『嗯。』笔者闭了闭眼,说道,『其实,我没有你们那么优秀,做不到兼顾学习与决斗。再这样下去,我恐怕就无法毕业了。』

『前段时间我连续跑了好几站,都输了。感觉自己已经有点走火入魔。』笔者说道,『或许,是时候停下来了,我不想变成菜师傅那样。』

笔者的毕业论文还差很大一截,也有几门考试还没过,面临着延期毕业的风险。

这些事情,笔者没有和牌圈的任何朋友讲过,只在这个晚上透露过些许。

笔者身边的决斗者学历都很高,笔者下意识隐藏了这些事情,感觉有些丢人。

继续奋战也好,回头是岸也罢,总之,是时候做出选择了。

回合肥就走一楼的出口去虹桥站,明早去见导师,为了学位。

留上海就走二楼,跟超哥去他的住处,第二天打决斗都市巡回赛。

『你还有的选,还想打就跟我走,我车停在二楼出口外边。』咲人说道。

『我感觉你对魔术师理解非常透彻,状态也很好,就这样放弃挺可惜的,不过还是看你自己怎么想。』阳光说道。

『是吗,我已经想好了...』

笔者收好卡组背上包,迈开步伐——

2018年7月9日上午,翡翠湖校区。

教务处门可罗雀。

前两个月恰逢毕业季,这里非常热闹,每时每刻都有学生和老师在走动。

今天只有两三人。

大部分学生早已办完手续,其中部分甚至已经离开校园。

今天,教务处迎来了18年的最后一批学生。

笔者把各种证件资料交给老师,核对无误。

然后,自己亲手打下了钢印。

打在毕业证上。

从这一刻开始,这张毕业证具备法律效力,笔者的信息也在学信网上同步上传。

笔者毕业了。

从上海回来以后,笔者完全抛下游戏王,开始废寝忘食地补功课。

有些迟,但最后好歹赶上了,没有延期。

赶上了就好。

笔者离开教务处,回到宿舍。

宿舍里空空荡荡,一个人也没有。

这两个月期间,笔者卖掉了大部分游戏王的东西,留下了一些有纪念意义的。

比如打dw战队队内赛,从四季那里赢到的卡垫与卡套。比如ras战队的队内垫。比如mycard论坛的初代卡垫,圣诞黑魔女。

很多卡垫和卡套,装了满满一书包。

一些有纪念意义的卡片、照片和信件,笔者装进了一个四灵使卡盒,放到书包的夹层里面,仔细拉上拉链。

那里面甚至有一张被雨水打湿的信笺,字迹被水泅了,早已看不清。

毕业以后要回家一趟,这个书包带不走,得找个地方放一下。

一会儿去游居一趟好了。

笔者背上包推开宿舍门,走下楼梯,走向翡翠湖校区的大北门。

从宿舍前往大北门的最后一段路上,有条林荫道。

细碎的阳光穿过树荫,在笔者肩膀上铺开。

以往的每一次出击巡回赛,笔者也是这样背着包,走在林荫道上。

那些时候,林荫道上有夏雨冬雪秋风落叶。

这次,有一肩细碎阳光。

笔者穿过林荫道,走到了大北门门口。

脑中走马灯不可遏制地回放。

历次比赛,执着的迷茫的,许多人许多事。

过往种种,一穿而过。

最后定格在一个画面。

那是上海虹桥站旁边的快餐店。

笔者一个人走到了一楼门口,拉开了虚掩着的门。

门外的蓝色招牌指示着虹桥火车站的方向,前方150米。

笔者左手撑着门,最后一次回过头。

昏暗的灯光下,两名决斗者并肩站着,等待着笔者的告别。

笔者朝他们轻轻点了点头,说道:

『遗憾的是,我们往往只能选择一次。』

(第三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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