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兄长尚需几天才能到西安,谢湄筠便建议大家去逛骊山,看一看秦始皇陵和华清池。崔兆麟欣然同意,谢湄筠立刻就要去张罗。
“哎,等等,承耀还没发话呢。”
“不用,他能有什么意见。”谢湄筠斜睨一下齐承耀,“就算有,哼,传檄而定!”她很不屑。
那个“传檄而定”的家伙笑笑,“你看,你昨天还检讨说对我态度不好。”
“嗯,没错,可是我并没说要改啊!”
崔兆麟笑出声来。
这看眼不怕事大的人,齐承耀也咧嘴笑,他拿这小女孩没办法。
从西安到临潼的火车是夜班不方便,倒是有汽车前往,车资一元。车子类似稍大一些的美式吉普,破旧不堪的外观,时时抛锚的发动机,用几片木板钉成的座椅。车子里面很窄,乘客挤在一起。车中坐满后,后来的人便要爬到车顶。
“没事,很近的,一会儿就到!”女孩儿游兴不减。
就陕北人的卫生状况,大夏天,汗臭、脚臭加口臭,湄筠会恶心死!齐承耀拉着两人回饭店。全市不过四十几辆出租汽车,齐承耀请饭店帮忙叫来一辆。一小时车资五元,齐承耀包一天五十元。
“太贵了吧!坐汽车去,我们三个人往返才要六块钱。”湄筠阻拦。zusi.org 狐狸小说网
“到了临潼,还要再叫车去始皇陵和华清池,不够折腾的。旅游就该图个舒服。”
豪客!真舍得!崔兆麟想。他跟齐承耀结识的年头超过谢湄筠,却从未享受过如此待遇。
苍凉旷远的黄土高坡千沟万壑,数千年横亘在那里。黄土筑成的路面崎岖不平,人在车里颠来颠去。走了一个小时,齐承耀怕湄筠受不了颠簸,便让车子停下,大家下去走走,洒洒水。两个男子在车子一侧,背对着车,面冲着广阔天地掀起衣服。“尿都要颠出来了!”崔兆麟一边痛快一边感慨。
女孩子在车子另一侧撇撇嘴,都是些什么人!她离开车子往远处去,还没走出三十米远就被齐承耀扯住,“上哪儿?这里哪有什么遮蔽的地方!就在车边,我给你挡着。”
“啊......”一览无余的高坡上零星几棵树,女孩儿乖乖地同齐承耀回来。齐承耀让女孩儿在车边等,自己上车取来座椅上的蒙布。他把双手背在身后,扯起蒙布。“来吧,我看不见。”
“声音呢?”女孩儿红着脸问。
“什么声音?啊......”他心里一动,“我耳聋!”
崔兆麟赶紧走开。
两人各怀心事,齐承耀按捺住心跳,女孩儿尽量控制住声音。待她起来整理衣服时,山坡上的羊倌眼尖早看见谢湄筠蹲在那里,嗷地一嗓子开唱酸曲儿,惊心动魄,吓得女孩儿一激灵。圣人传道此处偏遗漏,羊倌开口便直奔男欢女爱的主题,“妹妹我穿的花衫衫,双手把那怀解开,哥哥你......”
女孩儿手忙脚乱地理平衣服,臊得几乎要哭出来。
崔兆麟扯着嗓子骂两声,那边愈唱愈欢。“花花的枕头细被被的盖,哥哥搂上妹妹睡,咱二人一对对......”
齐承耀掏出枪来冲着山坡开一枪,歌声戛然而止。三个人正要上车,羊倌发现隔得远,自己安然无恙,“白布衫衫怀敞开,白格生生的......红格当当嘴唇白格生生牙,亲口口说下些疼人话......”他拼了命地嚎。
齐承耀催着司机开车,三个人落荒而逃。车子翻过山梁,终于把那高亢的歌声甩在后面。
“曲子挺有味儿的,”到始皇陵下车时,崔兆麟捅一下齐承耀悄悄说,“可惜湄筠听不得。有机会该去采采风,不能让民间的艺术瑰宝湮没了。”
齐承耀笑笑。
秦始皇陵呈覆斗形,高约五十米,四面坡度较缓,依男子们的脚力很快便能登顶。齐承耀顾念湄筠,在坡的中部有明显齐整的分段处小坐休息。顶上开阔平坦,有些微的风拂过。众人从坡顶望下去,望向这片始皇帝长生久视之地,发现皇陵的每一边约有五百米长,皇陵的外围更有长方形的残垣遗迹。从皇陵的基座到残垣的范围内,到处是瓦砾残片,俯首可抬。他们从坡顶下来拾取残片,完整的很少,瓦上的花纹隐约可以辨识。湄筠说花纹跟汉瓦没有大的差异。
众人驱车去临潼县城,发现在公路和临潼城墙之间竟有一渠浅浅的清水,水渠绕着城墙走一圈,仿佛一道小小的护城河。三人去城里吃午饭,找一处最敞亮干净铺面坐下,点了石子饼、凉皮、饸烙、醪糟等当地特色小吃,糟肉、葫芦鸡、带把肘子、温拌腰丝、奶汤锅子鱼等几样荤菜,配上新丰白醪酒。
崔兆麟问谢湄筠学校里的事,谢湄筠说这一批学生素质太差,她发现自己不仅可以教语文,还能指导几乎一切学科。常常有学生请教她理数化问题,她挽起袖子奔过去准备作为一番,结果却有“拔剑四顾心茫然”的遗憾,问题太简单了!
两个男子都笑,女孩子有意思!
湄筠说菜点多了,太浪费,结果两个男人谈笑间便把一桌子食物消灭殆尽。吃完了菜,两个男人还要主食,女孩儿看得目瞪口呆。店家推荐浆水面做主食,说是清热解暑。崔兆麟尝了后满口称赞,一时对浆水的制作感兴趣,店家便带了这贵客去后厨参观浆水缸。
“男人们都是猪!”湄筠趁机跟齐承耀嘀咕。
“为什么?”
“吃得比猪还多!”
齐承耀笑笑,骄傲的小女人,鼻子都要翘上天了。
须臾崔兆麟回来,齐承耀看他扶着厨房的门框出来,脸色有异。“怎么了?”
“没什么,酒喝多了。”
凭他的酒量喝多了?齐承耀心里诧异。
饭毕出门,趁着谢湄筠观看一旁的小摊制作“油茶麻花”的当口,崔兆麟赶紧握住齐承耀的手臂,“可不能让你老婆看见那浆水缸,就她那干净劲,昨晚的饭都会吐出来!我刚才在后厨没喊出来是照顾你们俩情绪。来,我给你说说,”他皱着眉头,“咱俩有福同享!”
“滚!”齐承耀笑,“你一个人恶心就够了!”他猜就是这么回事。
在城内抬头便见骊山,骊山有东西二峰,三人在西峰之巅鸟瞰小小的临潼城垣,官署文庙等建筑都清晰的呈现在眼底,华清宫全址更近在脚下。再向远处眺望,可遥见渭水风帆。他们攀上更高的山峰东绣岭,山顶上有残砖一堆荒弃在杂草中,便是周幽王烽火台遗址。“点烽火台的事你干不出来,你还有理智。”崔兆麟趁着谢湄筠往远处去,对齐承耀私语,“撕裂缯帛,你绝对可以!”
“你废话太多!”
崔兆麟说的是夏桀宠爱妹喜,妹喜爱听脆生生的裂帛之声,夏桀便令臣子们每日向后宫进献上等帛缯百匹,让宫女撕给妹喜听。
众人复驱车去华清池,遗址只有几处亭廊。旧书上说华清宫有“七圣瑶光之殿,梨园药室之宇”、“逍遥斗鸡之殿,按歌舞马之台”,这些全不见踪影。宫外荒原颓壁,一片萧然。
大名鼎鼎的贵妃梳洗处没有想象中的大,三人略看几眼。左右首分别有男女浴池,大家一商量便决定在这里沐浴一番。池水温度适中,水质澄清,华清池一浴洗掉一路风尘,齐承耀顿觉畅爽。温泉水滑洗凝脂,齐承耀坐在水中想象湄筠那边的情境。
男人们动作快,收拾完毕在外面等着。谢湄筠掀开女客休息室的门帘走出来的那一刻,两个男人眼睛都亮了。出水芙蓉,怪不得齐承耀抛不开,崔兆麟转开眼睛,换了他也抛不下。只有妹妹文鸾的颜色可以与她争辉,嗯......普晴的底子很不错,不知道小女孩长成什么样了。北地的沦陷使大家音讯不通,女孩子现今在哪儿呢?从前他年少轻狂,不知道有的人一辈子难遇、有的事一辈子难求。他是后来才知道普晴总在他心上占据特殊的位置,别人替代不了......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
女孩子为掩饰羞意,便说里面设备尚洁净,但是女客休息室里没有女堂倌,只有一个十三四岁的男孩听凭女客差遣,很不方便。
“你当着他的面换衣服?”齐承耀立马急了。
“怎么会!我把衣服拿到池子边换的,还拿浴巾挡着。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湄筠怒道。
“我随口问一句。”齐承耀舒口气,那孩子倒是前世修来的福分!“湄筠,你看见浴池门口‘贵妃出浴’的照片了吗?”他赶紧转移话题,那图的真迹在咸阳,齐承耀打听过了。
“嗯。”湄筠沉着脸。
“不伦不类的,那画家什么审美,哪有你好看!”那画是今人画的,贵妃裹着现代人穿的浴袍。杨贵妃相貌若果真如此,湄筠便可令“六宫粉黛无颜色”了。
“眼光独特的不止他一个!”湄筠呛回去。
齐承耀摸把脸,温泉的水就是好,他的肌肤很润滑。
崔兆麟瞧着两人你来我往,脸上始终一抹笑意。
将近傍晚,众人才回到西安。一路上颠来颠去,来回一百二十里路,四个小时的行程,他们几乎要折断了腰、跌碎了屁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