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妃抬眼,眼波流转,眼眶更是红了几分:“当年不懂事,才与圣上分别这么久,如今见着圣上,不知眼前人还是否为彼时人,不敢贸然。”
“梅娘,在我这里,你永远可以贸然。”
玄宗揽着梅妃的腰,站在她面前,低着头,额头贴在她额头上,闭着眼,万分怜惜激动道:“这么多年了,你可算是愿意与我低个头了。”
梅妃眼眶微红,声音哽咽:“三郎。”
高力士见两人你依我侬,便招呼一下手,让周遭的宫女太监从殿内退出来,自己最后一个出来,还顺势关上了门。
殿内只剩下二人紧紧相拥着。
“梅娘,你一大早便让人来送果子,可到现在才现身,是在故意气我吗?”
李隆基揽着梅妃的腰,往玉面屏风后的床榻处走去。
“三郎想让我来,却还不让人接我过来,让我自己走着过来,我又走不快,只能让三郎多等一等了。”分明说着娇嗔的话,却语气温然,给人一种温婉柔顺之感。
她向来就是这么得体,哪怕是撒娇时,让人听着也是得体的。
两人坐在床榻边上,执手相看,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话。
李隆基揽着梅妃,像是要把她揉碎在身体里一样,紧紧抱着她,嗅着她身上的淡淡梅香。
“你啊,总是让人不能忘却,虽然这么多年了,可我还是总是偷摸想你,梅娘,你可有想我?”
“三郎知道,却还要问。”梅妃偏过头去。
“我想听梅娘说。”
梅妃颔首,娇羞道:“自然是有的。”
“我近日总是翻到一些你留下的旧物,诗集,还有你编排的惊鸿舞,让梨园的人唱一唱你留下的曲子,如今总算是看到你了。”
“三郎是帝王,总是这么多情,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梅妃倚在李隆基怀中。
李隆基叹息一声:“若我不多情,梅娘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梅妃没有说话,只是看着那烛台上跳动着的烛光。
她在意的从来不是帝王的恩宠,她想看到的是万里河山,是国泰民安,是繁盛的大唐。
“若是大唐繁盛,我的日子也不能苦到哪里去。”
说罢,梅妃叹息一声,道:“三郎,我怎么瞧着,这些年大唐不如当年盛景了。昔有太宗贞观之治,三郎也有自己的开元盛世,不知还能否看到陛下的天宝之治。”
“我早有此志,梅娘不提,我几乎都忘了,这人一老,就总想着休息玩乐,的确是荒废了不少国事。”李隆基也叹息一声,接着大,“我把明日的宴席撤了,是该好好完成天宝之治的志向了。”
“三郎还年轻着呢,怎么能说老呢。”
李隆基抚摸着梅妃的脸颊,脸上挂着和蔼笑容:“老了,怎么能不老。倒是梅娘,今日怎么忽然间想起我这个老头子来了?”
“我如今也四十多了,若是换成别的女子,有些到这个年纪,也便没了。我近日来总是心慌,怕自己哪一天忽然间去了,再也见不到三郎可怎么办,如今就想趁着活着,再看一看三郎,人一上了年纪,有些事便想通了。”
梅妃脸上挂着淡淡的浅笑,诉说着自己的原因。
其实,她早已死心了,在上阳东宫整日琴棋书画的日子,也让她觉得自在。
可她放心不下大唐,圣人是天下的圣人,不是她杨贵妃一个人的圣人,作为皇帝,便要励精图治。
当年贵妃未入宫时,她常常劝着圣人好好治国,与他一同商量治国良策,看着大唐兴盛,便觉得心里充实。
她不想看到大唐走向歧途,所以想再替沈墨争一争,再替自己争一争。
“梅娘还年轻,说得什么丧气话,我和你,都会长长久久,好好活着的。”
“三郎说的是。”
暖帐外烛光摇曳,暖帐内则是玉佩的撞击声零零碎碎响起,春宵一刻值千金。
翌日,梅妃是在李隆基臂弯里醒来的。
瞧着他在身侧,心里总是安心了几分,这么多年的心结,也放下了一些。
她醒来后,李隆基便也跟着醒来。
“三郎,这个点是不是该上早朝了。”
李隆基却抬手压下梅妃:“不急,现在已经不怎么去上早朝了,我终究是年纪大了。”
梅妃神色黯然。
她当然知道他不上早朝的事情,方才只不过是故意问的。作为皇帝,连早朝都不去上,不知说这话的时候,他良心会不会不安。
“若是三郎精力有限,有些事也该交给太子处理了,毕竟太子声望极好,也是能人。”
“梅娘说得轻巧,可朕是皇帝,若是将权放给了太子,那朕这个皇帝岂不是要被人耻笑。”
“三郎一世英名,功绩都摆在那里,谁敢耻笑。”
李隆基觉得梅妃说的也是,他的盛世已经过去了,功绩摆在那里,谁会去耻笑他。自己现在力不从心,也的确是该给太子放权了。
两人正说着,门外却忽然间传来一阵躁动。
只听高力士扯着嗓门道:“贵妃娘娘,你怎么一大早就来了?”
李隆基一听,顿时有种不妙的预感,忙将梅妃遮进被子里,将床帐拉上。
“不是说身体不好养着呢么?你现在怀里面抱着的又是谁?我瞧着你身体好得很!”
杨贵妃站在床榻前,看到床底下的一双鞋子,便气不打一处来。
若是换成旁人,或者是后宫哪个妃嫔,她都不会吃醋,可偏偏却是梅妃!是上阳东宫的那位!她简直快要气疯了!
圣人早就心心念念梅妃多年,现在居然还接到紫宸殿来了!
“你这泼妇,一大早的在这里闹嚷嚷做什么?”李隆基训斥道。
杨贵妃眼睛瞪得老大:“我是泼妇!你居然说我是泼妇!好,我是个泼妇,我走还不行吗?是我打扰你的好日子了!”
贵妃顿时鼻子一酸,摸着眼泪哭哭啼啼地走了。
李隆基觉得心虚,觉得自己现在被贵妃打了脸,心里窝火。
梅妃从被子里钻出来,安抚一般看着李隆基,道:“三郎与玉环妹妹已有天长地久的誓言,现在又同我在一处,她只是吃醋了而已,三郎别恼。”
李隆基撅嘴:“她整日里跟个醋坛子一样,惯会跟朕闹腾!朕与谁在寝殿,这是她该管的吗?!”
“好了,三郎不气了。玉环妹妹脾气大,我下次不来就是,惹火了玉环妹妹,三郎又要糟心,我不想给三郎添麻烦。”
李隆基见梅妃这样,顿时又心疼起来。
分明受委屈的是她,却还总是为别人着想,当年玉环还未进宫之时,梅妃最是得宠,可她却也能与后宫嫔妃融洽相处,从不争风吃醋。
“你啊你,怎么还是当年的性子。你放心,我将她赶走,好好治一治她这臭脾气,你不用躲着。”
“玉环妹妹小孩子脾性,怎么三郎也跟着小孩子脾性。你与玉环妹妹两心知,岂是能够轻易舍下的,我只求着三郎有空时来上阳东宫看一看我,我就心满意足了。”
“这些年,苦了你了,我不该同你闹的。”
“三郎又说胡话了,若是我早日低头,三郎也不会心结这么多年打不开。”
梅妃说起话来,就好像每一句都说在李隆基的心坎上,着实让他觉得每一句话都恰到好处,仿佛她理解他所有的顾虑,所有的一切一般。
“三郎,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梅妃要起身,却被李隆基抓住手腕:“梅娘,你这次走了,又打算什么时候再来看看我?”
梅妃浅笑:“三郎说什么呢,我这些年作了好些三郎的画,打算一会儿送来让三郎看一看。”
“好。”李隆基这才安心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