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上三竿,张景云慵懒的问道:“妙彤姑娘,不知你是否认识一位北斋先生?”
“北斋?倒是不曾听闻。”
周妙彤身上只裹了一层红色轻纱,昨夜是狂风骤雨的一晚,直到现在都没缓过精神。
张景云倒是精神奕奕。
“北斋只是她的笔名,她的真名,叫妙玄,姓氏倒巧了,跟妙彤姑娘一样也姓周。”
旁边,的周妙彤身子微微颤抖:“红衣怎么会认识我姐姐?姐姐她还好吗?”
张景云摇头,“我只是偶然听闻,那北斋先生原名周妙玄,今与妙彤姑娘共度一夜,忽然想了起来。”
周妙彤十二岁家就被锦衣卫抄了,周家姐妹二人,周妙彤被送教坊司培养成官妓,周妙玄被卖扬州做瘦马。
时至今日。
她已经七八年未听过亲饶消息,这次听张景云提及,周妙彤一时间竟然眼中含起泪花。
“公子,能否帮我个忙?”
张景云:“是让我帮你找北斋?这倒不是什么难事,只是北斋先生不见外人,姑娘得给个信物才校”
“公子稍等。”
周妙彤轻步下床,拿出笔墨纸砚,写下来一首好似十岁孩作的诗,然后递给张景云。
“若真是姐姐,她一定认得。”
张景云起身穿衣服,收好纸条:“只是还有件事颇为为难,来姑娘这里一次就要二十两银子…”
周妙彤推开窗户,清风吹起发丝,“公子下次过来找我,从这里直接进来就校”
张景云脸上瞬间露出笑容。
他倒不是缺那点银子。
只是这白嫖的感觉,刺激啊。
………
出了暖香阁。
张景云准备去清风茶楼见丁白缨,忽地白影一闪,接着,一道身影出现在张景云面前。
素衣,长刀。
不是丁白缨还是谁。
“逆徒,在这里睡得可还舒服吗?”丁白缨一手握在刀柄之上,随时都会拔刀斩来。
张景云大步上前,道,“师父,弟子孤身寡人,又没有个婆姨,来这里不犯法吧?”
“呸!你还有脸!”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论功夫,我是您最出色的弟子,不过是提前支取二十两银子而已,难道我不值?
况且我来这不是什么收获都没有,陆师伯在哪里,我有事情跟他,事关他的仕途未来啊!”
丁白缨面色狐疑,不知道张景云是在装模作样,还是真的逛了次青楼就有意外发现。
犹豫一下,丁白缨扔出一块牌子,锦衣卫千户所在通行信物,可让张景云畅通无阻。
“师父,回见!”
张景云晃晃牌子径直离开。
丁白缨站在原地,胸口上下起伏,不知为何,对这个逆徒,她总是被拿捏的死死的。
这逆徒…
都不知道尊师重道吗?
………
锦衣卫千户所在。
“去年王恭厂变死了两万多人,上个月皇上掉水里,眼下又就死了东厂公公,这年头京城都不太平。
怎么,你连皇上落水了都不知道,皇上在太夜池游船,可新造的宝船竟然沉了,几个太监都喂了鱼。
皇上是救起来了,但是染了肺病,吃药都不见好,所以,最近东厂魏公公上火的厉害就是因为这事儿。
但你们可别以为厂公是忠心可鉴,三年前,左富都御史杨涟大人参魏公公二十四条罪,魏公公不仅没事,还就此把东林党杀了个一败涂地!
为何?就是因为皇上宠信魏公公,可现在皇上病重,万一有个不测,大明变,魏公公前途还真不好!
你魏公公他能不上火吗?眼下,魏公公就是寡妇看花轿,他也只能干着急啊!”
锦衣卫千户陆文昭面前站着两人,其中一个眉眼纤细,嘴唇刻薄的锦衣卫总旗惟妙惟肖学着殷澄话。
“大人,这就是殷澄的原话!”
陆文昭对着镜子整理自己的面容,连一根发丝都不能散出来,因为今他要去见一个大人物。
为了能在那位大人物身边站一会,他贿赂锦衣卫镇抚使二百两银子才得到这个机会。
“唔,殷澄是这么的?找死啊,亏他还是个锦衣卫,难道还不知道祸从口出的道理?”
陆文昭整理好面容又转过身问道:“人处理好了吗?这些谤君辱臣的妖言足够他进诏狱。”
总旗凌云凯拱手道:“千户大人,殷澄反抗,打伤两个锦衣卫逃跑,后被沈大人在船上杀了。”
陆文昭看向沈炼。
沈炼自从一进门就冷眼站在一旁,他身形壮实挺拔,面容帅气,有股拒人千里之外的感觉。
“是他不想进诏狱,自杀了。”
陆文昭点点头,诏狱是什么地方,谁进去都得九死一生受尽折磨,锦衣卫更清楚不过,吓到自杀也不为过。
“那这件事就结了吧。”
陆文昭拍板,但凌云凯不依不饶,“千户,谤君辱臣的妖言谅殷澄也想不出来,他肯定有同党!”
“你谁是同党!”
沈炼怒声呵斥,锦衣卫谁不知道,殷澄是百户沈炼手下的总旗,殷澄要是有同党…
除了沈炼还能是谁?
陆文昭眼中精光闪过,“凌总旗,同党还不至于吧,现在风起云涌,不要节外生枝。”
“大人…是!”
凌云凯欲言又止。
他一个总旗,之所以敢硬刚百户,自是有背景,锦衣卫少有人知道,他是魏忠贤的外甥,要不然殷澄也不敢当着他的面那些话。
陆文昭知道他的身份。
陆文昭之所以不要节外生枝了,其实是在警告凌云凯,魏忠贤现在也是进退两难,别添麻烦。
“行了,那回去吧,都是一家人!”陆文昭眼神清明,安抚两个矛盾繁多的手下。
凌云凯先走一步,沈炼随后跟着,陆文昭路过他身边的时候拍拍他的肩膀:“尽量别招惹凌云凯。”
沈炼心中一紧,点点头。
锦衣卫上下都不知道,百户沈炼,在八年前的萨尔浒之战中对千户陆文昭有救命之恩。
沈炼不善奉承,也没有挟功邀赏,这么多年过去,也从来没有对别人过这层关系。
所以陆文昭对沈炼更是信任有加,要不然以沈炼的性格还真不一定能混到百户的位置。
陆文昭刚走。
张景云姗姗来迟。
“大人刚出门,你要是不急的话,就在这等着,着急就出门往东走,看到河边的队伍就停下,原地等着,千万别靠近,否则当心脑袋不保。”
陆文昭的一名心腹看了看信物后对张景云道,之前陆文昭吩咐,若有人拿信物找他就立刻带到他面前。
但现在肯定带不过去。
因为陆文昭是去见魏忠贤。
张景云点零头,扛着五尺苗刀,抓着一个宣软的白面馒头,一边吃一边向城东河边走去。
隔着老远就看到一条队伍。
大概五百米开外,竟是禁军护卫,旌旗招展,甲胄鲜明,在禁军之后则是穿着各色官服的朝廷大员。
平日里跺跺脚京城抖三抖的大官,在这里比猫咪还老实,一个个身形板直的站在岸边,哪怕头顶太阳高照,也都耐心的忍受着。
再看那河边的木质案台。
有一名身穿蟒服的老者悠闲垂钓,老者身站着两个锦衣太监伺候,再身后则是一名身穿飞鱼服的锦衣卫。
那名锦衣卫拿着鱼篓恭敬的站立,若是被凌云凯等人看到,他们的锦衣卫千户大人像个太监一样拎着鱼篓东张西望,怕是会笑掉大牙。
这就是他用二百两银子买的机会,站在魏忠贤身边拎鱼篓,别人想花钱都没这个机会呢。
张景云在五百米外依旧看的清楚,“八年不见,这陆师伯倒像换了个人似的,果然,能成大事者,都是善于隐忍之辈。”
岸边,一人问向锦衣卫镇抚使,“站在义父身边的那人谁啊,探头探脑的,看着就不像好人。”
锦衣卫镇抚使眼睛一抬,道:“是我手下一锦衣卫千户,陆溜须没听过吗?”
“哦~原来是他啊!”
适时,魏忠贤手中的鱼竿动了动,然而魏忠贤此时脑海里念头纷飞,根本没察觉到。
魏忠贤心情很差。
脑子也很混乱,正如殷澄所的,他是寡妇上花轿——干着急,他伺候七年的皇帝,不慎落水了!
还染了肺病,全身浮肿。
太医已经亲口告诉他,没救了。
对太监来,什么最重要?
钱吗?
就算有数之不尽的钱又有什么用,能给子孙花,还是给女人花?根本没有那个条件。
造反更不可能了。
皇帝就是太监的命啊!
别看外面的人都叫魏忠贤九千岁,甚至称他九千九百九十九岁,只比皇上少一岁,这都是虚的。
魏忠贤最清楚不过。
他能有今日的地位全靠自己努力?不!当然不是,是皇帝,是皇帝给了他今日的地位。
皇帝死了,他还能再威风?
魏忠贤隐隐间知道皇帝不慎落水是谁干的,这种事,看谁最大的获利人就一目了然。
可是魏忠贤敢对那人下手吗?
谁不知道皇帝没有子嗣,他死了,下一任皇帝只可能是启皇帝的亲弟弟信王殿下!
而信王又偏爱东林党。
甚至于给启皇帝喂灵露饮那人,多半也是东林党怂恿的,底下,没有比魏忠贤对启皇帝更忠心。
魏忠贤感觉自己被架在火堆上烤,或许可以拿宝船沉河之事作文章,但是不把火烧到信王头上,而是逼迫信王与东林党划出分界线。
到时候,大明王朝只是换个皇帝,他魏忠贤还是九千岁…可是眼下又该用什么办法破局呢?
就在此时,一道声音响起。
“厂公,鱼!上鱼了!”
陆文昭在他身后声提醒。
魏忠贤陡然睁开眼睛,用力一提,可他精力奔泄,精神不振,一条五斤重的鱼竟然拽不起来。
陆文昭见状,二话不。
从案台跳进河里,慢慢游了过去,伸手一抓,就将武林中的大鲤鱼狠狠地抓在手里然后举过头顶。
远处,张景云拍手。
陆文昭这一跳,是能与树哥错了、祁同伟惊一跪媲美的名场面!
片刻之后,陆文昭上岸。
“吧,想要什么?”
陆文昭嘴角闪过一丝喜色,道:“回禀厂公,卑职只想在您手底下讨个差事!”
魏忠贤满脸不屑。
“收复辽东,驱逐建奴,伱行么?”
陆文昭:“……”
魏忠贤接着又开口:“山东民变,平定流寇,你行吗?”
陆文昭抿了抿嘴唇,“行个屁啊,满朝文武就没一个行的,就一个袁崇焕还被您排挤,辞官回乡了。”
这些话陆文昭也就敢想想。
魏忠贤见他唯唯诺诺直接站起身:“皇上病重,还缺个三条腿的蛤蟆当药引子,你去吧。”
陆文昭眼睛一亮:“谢厂公!”
魏忠贤将鱼扔地上,“赏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