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阳光耀眼。月台边,一个白色连衣裙的女孩子。
她戴着宽边的遮阳帽,手里一束狗尾草与不知名的小白花。
她抬头挡着剌目的太阳,望见前面一只伏在枕木之间的小狗——被铁道上呼啸而过的列车削去了脑袋,颈项间平平的,几只苍蝇围绕着,嗡嗡振翅。
她不敢蹲下来,只呆呆看了一会,却湿了眼眶,静静的顺着铁轨继续前行。
前面,是一片似乎没有边际的草地,除了铁道,就是野花与草丛。
她看到许多不知名的野花,开心的跑过去,丢了手里的那束,摘了这朵那朵,配上青草绿叶。
不一会,却又发觉更漂亮的,于是又丢掉手里的,于是又有了新的,直到天黑。
夜深了,她想要下到公路上,从小道走回家。
她并没发现,平时走的铁轨只要五分钟就会经过一座桥,会经过菜市场,会经过的一切都化作了草原。
除了夜晚的星空仍然美好,四周静得连蟋蟀的唠叨都听不见。
她这才开始有些慌了。
扔了手里最后一枝狗尾草,她开始往回跑,她手中除了草渍花液,只余花草残生的叹息。
被一根枯藤拌了一下,摔得都是烂泥,摔了个满身满脸。
烂泥?明明白天还是六月里的大太阳,哪里来的泥?
她举起双手看了看,大眼里闪出几分彷徨。
可四周的静谥却教她连声也不敢吭。
趴在原地,四处望着,想要发现一点点与星月无关的光亮。
渐渐的她发现有点不对。
像是……整个人在往下陷!
想要惊呼出声,却已迟了。
整个草原随着她被身下那一大片黑得诡异的烂泥吞没后,消失不见。只余下她扔掉的那些个残花烂草,四周赫然是公路、大道。一切依旧,只少了个女孩。
软软的,暖暖的。没有其它的感觉,没有丝毫的难受。就连之前被烂泥包裹住的身躯,也再感觉不到什么束缚与粘腻。
除了大脑还可以思考,她似乎已感觉不到任何光明黑暗,感受不到任何除了自身以外物体的存在了。
好想,睡一会。
她这样想着,下意识的闭上眼。
只是,双眼合上的同时,原本不存在的一切都浮现在她脑海里:一枝枝长得碧玉般通透的枝条伸展着,藤蔓盘绕到她身前,将她紧紧裹住,柔软温和,像是不敢伤到她。
不知是不是幻觉,她感到那些不带一片叶子的藤枝轻摇着,仿佛告诉她:不要害怕,不要睡着,闭着眼静静的看着,会有更加美好神奇的存在,一一呈现在你面前。呈现到,你这个喜欢摘花拈草的生命脑海里。
像是翻开了一本神奇的书,又像是打开了一部神秘的影片。
她“看见”了,很多“人”一个接一个出现在她面前。那些“人”摇动着,轻晃着,用通透的、带着或深或浅的绿色的肢体接近、缠绕着她,最后张开同样是绿色的脸孔上,粉嫩如花般的嘴唇,就像是花儿开花一般,绽开了花瓣一样。
她觉得自己像是“听见”了花开的声音:你,喜欢花吗?
她想要点头。
只是想了想,那声音就继续说:你,喜欢草吗?
伴着那声音,之前的藤蔓又摇晃了几下,将她束得更紧了,却仍然温和。
她又想要点点头。
另一个声音,像是真正的人声,在她耳边响起了,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像是在哪里听到过,她一时想不起来:“欣欣,植物也是生命,你不要伤害它们。”
是妈妈。
妈妈经常会在上班前叮嘱她,教她爱惜每一种生物,教她爱惜自己的每一样东西。妈妈说:你怎么对别人,怎么对自己的东西,它们或他们就会怎么对你。
她不是很懂,却有些不高兴。因此常反驳:“你从来不说爱我喜欢我,从来不关心我,只会关心那些植物,只会心疼你买给我的东西被摔坏了!你为什么要下班回家,你还不如呆在研究所里,与你的植物作伴!”
就算是她上学了,开始有自己的文具,自己的同学与老师,她也仍然是继续破坏着自己喜爱的一切。
——作业写错了,使劲戳一下笔。墨水晕开了,那就把整个画本都给撕烂丢掉。上课迟到了,都怪书包太重,回家就把它丢到地上,狠狠的砸下去。反正,家里没人,谁也管不到她。
就连她最喜欢的洋娃娃,最喜欢的魔豆,也没少受折腾。当然,衣服什么的,也都是不高兴了随手丢到地上,说不得还会踩上几脚。
怎么想到这些东西了?这是哪儿?这些究竟是什么?刚才说话的,是妈妈吗?她人呢?
她像是突然醒了过来一般,思维也回到目前的处境里。
一只手拉住了她。
她身后,是一片无垠的星空,身前,不远处是绿色的草原。她正以自由落体式,高速向那草原贴近。
尽管有那只手拉着,她还是吓得大叫起来:“妈妈!”
“别怕,草原很美,原上的所有生物都不会伤人,更不会伤害你。”那声音温和,悦耳,却绝不是她的妈妈,更不是她的老师,不是任何一个熟悉的人——那不是女人该有的声音。
那声音继续说着,声音的主人也终于出现在她面前。
她仍然是被藤蔓束缚着,一个周身绿色的粉面少年,如同阳春时节清晨里还未开放的桃花,小心翼翼的将她和那些藤蔓拥在怀里,飞快的下落。
少年身姿,像是在漫舞一般,随着微风的节奏,摇摆着,旋转着,脸上透着愉悦。
不多时,她被放在了草原上。
这是与她被烂泥吞没前呆着的,一模一样的草原,只少了那道铁轨。
天上没有太阳,也没有月亮。仍然是夜晚的样子,繁星点点,像是都想到草原上来,一颗颗显得特别的大。
四周,除了花草,还是花草。远远望不到边际。
“这里是生命草原。因你的难过与作为,母亲将你带来,让我陪你走走。”少年轻触她身上的藤蔓,那些枝藤立即四散开去,一阵悉索之后,就没入了各种不同的花草之中,倒像是从这草原上出去接了欣欣,完成任务回家了。
随着那些植物们的回归,草原上的花草一同微晃着,数个光团浮了出来,均是以绿色为主。
仔细看过去,她发现那些有花儿的植物上浮出来的光团与花儿的样式颜色都极为相似,而那些草蔓的植物上浮出来的,则是纯绿的光团。
当她感到自己已随着那光团的接近而移动时,才想起自己根本就没有移过脚!
“别怕,我带着你走。母亲说过,你若是怕了,可能会伤害到它们。”
怎么这个小哥哥,总像能知道我在想什么呢?她抬头望了那个温和的少年一眼,心里想着,发现少年点了点头:“我离你较近,从小看着你长大,所以很容易知道你的心思。”
说着,他环顾四周:“它们,也知道你想说什么的。也知道你其实只是怕孤单,所以都没有计较,你伤害同伴的行为。”